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準確分析了當前經濟形勢，明確指出了2021年經濟工作如何開展。如何結合新形勢深刻理解中央政策？如何找準國內外經濟形勢的“變”與“不變”？就當前經濟熱點話題，經濟日報記者采訪了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研究部部長陳昌盛。

記者：當前，市場十分關注2021年宏觀政策的走向，尤其是貨幣政策轉向問題。如何正確理解和把握宏觀政策取向的正常化？

陳昌盛：中(zhong)央經(jing)濟工作會議(yi)提(ti)出，2021年的宏觀政策(ce)要(yao)保持連續(xu)性(xing)(xing)、穩(wen)定性(xing)(xing)、可(ke)(ke)持續(xu)性(xing)(xing)。其中(zhong)，連續(xu)性(xing)(xing)、穩(wen)定性(xing)(xing)是(shi)經(jing)常說的，可(ke)(ke)持續(xu)性(xing)(xing)是(shi)新提(ti)法(fa)。這(zhe)意味著可(ke)(ke)持續(xu)性(xing)(xing)是(shi)一個(ge)強調的重(zhong)點，或者說是(shi)考量的一個(ge)重(zhong)要(yao)維度。

我(wo)(wo)國(guo)是(shi)(shi)世(shi)界主要(yao)(yao)經濟(ji)體(ti)中目前唯一一個(ge)實行利率正(zheng)常化(hua)貨(huo)幣(bi)政(zheng)(zheng)策的國(guo)家，要(yao)(yao)珍(zhen)惜這個(ge)政(zheng)(zheng)策空間。如果經濟(ji)正(zheng)常化(hua)恢復了，我(wo)(wo)們就(jiu)要(yao)(yao)理直(zhi)氣壯地提政(zheng)(zheng)策正(zheng)常化(hua)。經濟(ji)形勢變了，宏觀政(zheng)(zheng)策就(jiu)要(yao)(yao)隨之而變。但(dan)政(zheng)(zheng)策退出要(yao)(yao)精準(zhun)，要(yao)(yao)保持(chi)必(bi)要(yao)(yao)的支(zhi)持(chi)力度(du)。對經濟(ji)恢復的不(bu)(bu)平衡不(bu)(bu)充(chong)分要(yao)(yao)有充(chong)分估計。政(zheng)(zheng)策的正(zheng)常化(hua)，不(bu)(bu)會一刀(dao)切(qie)，還(huan)會保持(chi)必(bi)要(yao)(yao)的支(zhi)持(chi)力度(du)，要(yao)(yao)更加精準(zhun)有效，不(bu)(bu)急轉(zhuan)彎。總體(ti)上把(ba)握，就(jiu)是(shi)(shi)貨(huo)幣(bi)和社融增速要(yao)(yao)跟名(ming)義經濟(ji)增速相匹配，貨(huo)幣(bi)政(zheng)(zheng)策操(cao)作要(yao)(yao)建立在經濟(ji)基(ji)本面正(zheng)常化(hua)的基(ji)礎上。

不(bu)(bu)急轉(zhuan)彎(wan)不(bu)(bu)代表不(bu)(bu)轉(zhuan)彎(wan)，要(yao)(yao)(yao)穩妥積(ji)(ji)極(ji)地轉(zhuan)，不(bu)(bu)能出(chu)現(xian)我們不(bu)(bu)愿意看到的風險，要(yao)(yao)(yao)把握好“時度(du)效”。同時，積(ji)(ji)極(ji)財(cai)政政策要(yao)(yao)(yao)增強對(dui)國家重大戰略任務的財(cai)力保障。中央提出(chu)了八(ba)大重點任務，要(yao)(yao)(yao)向這八(ba)大任務去傾斜。還(huan)要(yao)(yao)(yao)積(ji)(ji)極(ji)化解(jie)地方的隱性債務，政府要(yao)(yao)(yao)過緊(jin)日(ri)子，突(tu)出(chu)保基層(ceng)、擴直達。貨(huo)幣政策要(yao)(yao)(yao)靈活精準(zhun)，合理(li)適度(du)。

今(jin)年，我國貨幣政策(ce)執行過程中(zhong)面(mian)臨幾大(da)挑(tiao)戰。比(bi)如(ru)，CPI和PPI的(de)走勢，價(jia)(jia)格若出現明顯上升壓(ya)力，也(ye)(ye)會給貨幣政策(ce)帶來(lai)壓(ya)力。再比(bi)如(ru)，資(zi)產價(jia)(jia)格一度(du)走高，也(ye)(ye)成為貨幣政策(ce)必(bi)須關注的(de)問(wen)題。

當前老百(bai)姓感受到的(de)物價貴(gui)問題，主要不是因為供需(xu)不匹配(pei)造成的(de)，我國目前在基本生活品上的(de)供應能(neng)力彈(dan)性(xing)強大，只要有需(xu)求，很快就(jiu)能(neng)跟上。當前部分物品價格有所走(zou)高(gao)(gao)，主要是因為采取了區域性(xing)疫(yi)情防控措施。總(zong)體(ti)看，2021年CPI不會太高(gao)(gao)。

關于資產價格，要更多通過宏觀審(shen)慎框(kuang)架來管理。房(fang)地產更大(da)的(de)壓(ya)力(li)可(ke)能(neng)來自于“五道紅線”以后，房(fang)地產金融原來的(de)高流(liu)轉(zhuan)、對債務(wu)依賴(lai)過高的(de)運作模式應(ying)有所調整，市場會形成新(xin)一輪的(de)結構性變(bian)化和重(zhong)組。

記者：2020年中國經濟交出了一份亮麗的成績單，這背后顯示出中國經濟的哪些特點？

陳昌盛：2020年，我國(guo)經濟實現了(le)三個(ge)率(lv)先(xian)：率(lv)先(xian)控制住疫情，率(lv)先(xian)復工復產，率(lv)先(xian)經濟正增長。僅從經濟運行看，突出(chu)的亮(liang)點是“兩個(ge)超預期”。

一個是外(wai)貿增(zeng)長(chang)超(chao)預期。全(quan)球貿易和全(quan)球FDI都負增(zeng)長(chang)，而中國雙雙實現正(zheng)增(zeng)長(chang)。2020年中國實際使用外(wai)資(zi)(zi)創歷史新高。中國吸收(shou)外(wai)資(zi)(zi)全(quan)球占比大幅提升。相(xiang)對應的，美國的FDI大幅下降。可以說，一定程度(du)上中國是全(quan)球抗疫物(wu)資(zi)(zi)保障(zhang)的大本營，出口逆勢增(zeng)長(chang)。

另一個超預期(qi)是市場(chang)主(zhu)(zhu)體(ti)韌性超預期(qi)。去(qu)年年初，大家還擔心市場(chang)主(zhu)(zhu)體(ti)會出現(xian)大面積(ji)退出，或者倒閉(bi)破產。事實上，目前我(wo)國的市場(chang)主(zhu)(zhu)體(ti)，主(zhu)(zhu)要包括企(qi)業(ye)和個體(ti)工(gong)商(shang)戶(hu)，達到(dao)1.36億。其中日(ri)(ri)均新設市場(chang)主(zhu)(zhu)體(ti)6.8萬(wan)(wan)戶(hu)，日(ri)(ri)均凈增(zeng)3.9萬(wan)(wan)戶(hu)，日(ri)(ri)均新設企(qi)業(ye)2.2萬(wan)(wan)戶(hu)，日(ri)(ri)均凈增(zeng)1.2萬(wan)(wan)戶(hu)。累計退出企(qi)業(ye)比上年不增(zeng)反(fan)降。

當前，我國改(gai)革開放達到了一個更(geng)高的形態，將繼續(xu)推(tui)進(jin)全球經濟(ji)治理(li)的完善，繼續(xu)推(tui)進(jin)全球深入的分工合(he)作(zuo)，而不是(shi)(shi)以鄰為壑，更(geng)不是(shi)(shi)建(jian)墻拆(chai)橋關(guan)起門來搞建(jian)設。

此外(wai)，中國特(te)色宏(hong)觀調控的(de)優(you)越性(xing)體現得也很明(ming)顯。我國優(you)先控制疫(yi)情，為經濟恢(hui)復創造條件，從(cong)供給側(ce)優(you)先復工復產開始，然后配合需求側(ce)的(de)政策聯動。包括2020年(nian)春節后的(de)股市，中央頂(ding)住壓力果斷開市，這不僅是資本市場(chang)的(de)一(yi)件大事，也是中國宏(hong)觀決策中的(de)大事，是我們對宏(hong)觀調控理(li)論的(de)新認識，是對市場(chang)理(li)性(xing)、市場(chang)心理(li)的(de)一(yi)種深刻解(jie)讀。宏(hong)觀調控創新精(jing)準直達(da)機制，提高政策的(de)傳導效(xiao)(xiao)率和綜合效(xiao)(xiao)能，以(yi)合理(li)的(de)代價取(qu)得了最(zui)大成效(xiao)(xiao)。

2035年(nian)，我國人均GDP要達到(dao)中(zhong)等發達國家(jia)水平(ping)。考慮到(dao)中(zhong)國潛(qian)在增速(su)會逐年(nian)往下走，我們(men)測算“十四五”期(qi)間(jian)，潛(qian)在增速(su)能達到(dao)5.5%左右，把它理(li)解(jie)成未來5年(nian)時間(jian)的平(ping)均增長(chang)速(su)度(du)也(ye)是可(ke)以的。

記者：對于2021年我國經濟發展的環境與態勢，您有哪些預判？

陳昌盛：2021年我國經濟運行可能呈現以下態勢(shi)：

一是總量的壓(ya)力(li)有所緩解，比(bi)(bi)如總需(xu)求(qiu)在(zai)改善，基本面向好，但結構性壓(ya)力(li)依(yi)然不(bu)小，比(bi)(bi)如就業結構壓(ya)力(li)，金融結構性風險(xian)，產業恢(hui)復(fu)不(bu)平衡等。

二(er)是(shi)宏(hong)觀(guan)(guan)指標(biao)會比較好看(kan)，但是(shi)微觀(guan)(guan)感受可能會一(yi)般。這里有一(yi)個同比數據換算問題，今年會抬高宏(hong)觀(guan)(guan)指標(biao)，就(jiu)是(shi)說看(kan)起來(lai)宏(hong)觀(guan)(guan)指標(biao)很高。但實際(ji)上(shang)，如(ru)果(guo)放到中長期來(lai)看(kan)，增長并沒有那么(me)高，仍是(shi)一(yi)種(zhong)恢復性增長，所以就(jiu)會出現宏(hong)觀(guan)(guan)和微觀(guan)(guan)感受不(bu)一(yi)致的情況。

三是(shi)消(xiao)(xiao)費(fei)和中小(xiao)微企業恢(hui)復進度(du)，決定(ding)經(jing)濟常(chang)(chang)態化(hua)步伐。到(dao)目前(qian)為止，消(xiao)(xiao)費(fei)還沒恢(hui)復到(dao)疫情前(qian)的狀(zhuang)態，而且部分消(xiao)(xiao)費(fei)具有不可回補性。此外，一些(xie)中小(xiao)企業靠政策(ce)“吸氧(yang)”活(huo)了下來，政策(ce)逐漸調(diao)整以(yi)后，他(ta)們能不能恢(hui)復元(yuan)氣和市場活(huo)力，還有待觀察。因此，要更多地(di)關(guan)注消(xiao)(xiao)費(fei)和中小(xiao)企業的恢(hui)復情況，某種(zhong)程度(du)上，這是(shi)判定(ding)我國經(jing)濟常(chang)(chang)態化(hua)的一個重(zhong)要依據。經(jing)濟逐漸回到(dao)常(chang)(chang)態化(hua)，政策(ce)才能正常(chang)(chang)化(hua)。

四是經(jing)濟(ji)運行前高(gao)后低，季度(du)性(xing)波動比較大。2021年(nian)的經(jing)濟(ji)增(zeng)速，可能(neng)會呈現(xian)季度(du)性(xing)的前高(gao)后低，而且(qie)落差會非常大，也許(xu)會有兩位(wei)數(shu)百分(fen)點(dian)的落差。這種短(duan)期的高(gao)增(zeng)長，主(zhu)要(yao)是低基數(shu)造成的，有一(yi)個“同比幻覺”，并不意味著經(jing)濟(ji)過(guo)熱(re)。同樣，下(xia)半年(nian)季度(du)增(zeng)速如果回落了，也不意味著過(guo)冷(leng)，要(yao)正確(que)判斷(duan)。

五是平衡經(jing)(jing)(jing)濟(ji)恢復(fu)(fu)和風險(xian)防范，在平衡中實現宏(hong)(hong)觀政策(ce)的穩妥(tuo)正(zheng)(zheng)常化。如(ru)果經(jing)(jing)(jing)濟(ji)增長(chang)正(zheng)(zheng)常恢復(fu)(fu)的趨勢一旦確定，宏(hong)(hong)觀政策(ce)也會進(jin)一步跟上(shang)，在此(ci)過程(cheng)中仍(reng)要(yao)考慮經(jing)(jing)(jing)濟(ji)恢復(fu)(fu)和防風險(xian)的平衡。如(ru)果風險(xian)驟然增加的話，有必要(yao)進(jin)行平衡處理，政策(ce)也要(yao)做出適應(ying)性調整(zheng)。